第1125章 鱼饵已下,那么谁是鱼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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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伶人话语中的威胁与利诱交织,如同精心编织的,裹住了艾文的大脑。

    他点明了知道艾文的画作有诡异,知道艾文背后有同伙,甚至暗示虞幸是个潜在的巨大威胁。

    而他提供的方案,既能帮艾文解决虞幸这个麻烦,又能让他们避免太出风头,还能获得一笔不菲的收入,更妙的是,由他这个“与虞幸不睦”的第三方出面,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。

    艾文用被裹住的大脑飞速运转。

    他紧紧盯着伶人,试图从对方那双含笑的眼眸中找出任何一丝破绽,但那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:“身为调查员,你这样做,理想国不会向你追责?”

    “朋友,理想国这个组织,从来不为正义而设立。”伶人发出一声类似讥讽的轻笑,“你见过上流认识圈子里的污水了,而理想国,比那还要脏得多。”

    “瞧瞧,我这种龌龊的坏人,不也身居高位吗?”

    这番话点燃了艾文的心。

    “那你又怎么确定,虞幸会接受你送去的画?他明明很清楚画中的问题吧。”艾文的声音有些干涩,他心动了。

    伶人轻笑一声,语气笃定:“他会的。以他的骄傲和对‘异常’的兴趣,绝不会拒绝这样一份厚礼。更何况,是由我——一个被他憎恶的人送出的挑衅,他更会想方设法弄清楚其中的玄。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,补充道:“当然,为了确保计划顺利,还需要您稍后在与虞幸交接时,亲自为他‘讲解’一下这幅画的‘精髓’所在,确保他能充分领略其魅力。”

    艾文彻底明白了。

    伶人就是要将虞幸往死里坑,而且还要确保坑得彻底。

    哈。

    凡人的心思有时比邪神更加可怕,但对他来,简直是再美妙不过。

    “好啊,我同意了。”艾文深吸一口气,眼中闪过一丝愉快与贪婪,“就按你的办。星空归你了,但钱必须立刻支付。”

    “成交。”伶人微笑着,从怀中取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、面额惊人的金镑汇票,优雅地递了过去,“合作愉快,克利福德先生。愿您的‘艺术’,能找到它真正的知音。”

    两只在昏暗的光线下轻轻一触,旋即分开。

    艾文克利福德攥着那张仍带着伶人体温的巨额汇票,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。

    他并未立刻返回展厅,而是绕行至画廊后方一条更为隐蔽的走廊,在一扇看似是储藏室的门前停下,有节奏地轻叩了三下。

    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缝隙,仅容一人侧身而入。

    门后并非堆满杂物的储藏间,而是一间狭却布置奇特的密室,墙壁上覆盖着暗色的吸音绒布,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。

    一个模糊的人影背对着门口,坐在华丽的高背倚上。

    “就是这样一个计划。”艾文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,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,他将伶人的提议和自己的判断快速低语了一遍。

    “我已经同意了,他的确给了我更好的选择,我主并不那么渴求平庸的信众,一名经验丰富的强大调查员——这样更好。”

    “你呢?密教那边,应该不会对此提出异议吧?”

    斗篷人影静默地听着,没有任何动作,直到听见艾文的提问,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、仿佛砂纸摩擦般的低笑。

    “很有趣,当然。”人影的声音低沉而扭曲,难以分辨原本的音色,“密教虽然更希望尽快掌控镇上的命脉,但这样的会有很多,你之前的布局也已经渗透颇深,如果不是你急着办画展,不是你背后的那位股神有急切的欲望,我们也不想闹得如此引人注目。”

    “那位气息堕落的调查员,以为可以利用我们除掉同事,却不知这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会,虞幸把他彻底变成我们这边的人,未来的很多计划都会更加顺利,所以,艾文,这件事密教会支持你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好。”艾文急切地补充,“由他出面,将星空送到虞幸上,一切顺理成章。只要我们确保虞幸在私人环境下‘充分欣赏’”

    “风险与遇并存。”人影打断他,语气听不出喜怒,“那个叫伶人的调查员不可尽信,但他的计划确实巧妙。就按他的做。你去接触虞幸,完成交易。记住,要表现得‘真诚’一些。”

    “不用你!”艾文眼中闪过喜悦,退出了密室。

    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,严丝合缝,仿佛从未开启过。

    深吸一口气,艾文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领和头发,将那份疯狂与算计深深掩藏在自己“画家”这个人设惯有的、略带神经质的敏感表情之下,重新回到了灯火通明的展厅。

    画展已接近尾声,不少宾客脸上带着意兴阑珊的神色,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,目光不时瞥向那依旧被幕布遮盖的压轴区域,等待着最后的悬念揭晓。

    芙奈尔夫人也结束了与最后一位商人的谈话,正微微舒展精致的眉眼,与身旁的虞幸低声着什么,似乎在这场画展中得到了想要的收益。

    艾文调整好面部表情,步履沉稳地穿过人群,径直走向虞幸和芙奈尔夫人。

    他的出现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,人们都想知道,这位今晚话题中心的画家,在压轴之作即将揭晓前,特意来找这位夫人或者是调查员所为何事。

    难道是为了之前的冒犯赔礼吗?

    如果按照画家本人的性格,大概不会如此,但众人心中都清楚,资助画家的大人物,可不会放任这个艺术家得罪芙奈尔。

    “芙奈尔夫人,虞幸先生。”艾文在两人面前站定,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遗憾、纠结与一丝释然的复杂表情,语气也比之前那次交锋缓和了许多,“抱歉再次打扰。”

    芙奈尔夫人挑了挑眉,语气疏离:“克利福德先生,画展还没结束,您不去准备您的作品吗?”

    “正是为了星空而来。”艾文的目光转向虞幸,语气变得格外诚恳,“虞幸先生,方才有一位先生找到了我,他他已经决定买下星空,并且,他希望将这幅画转赠于您。”

    此言一出,不仅芙奈尔夫人愣住了,连周围竖着耳朵听的宾客们也露出了惊讶和不解的神情。

    压轴之作,在揭晓前就被私下买走,还要转赠他人?这简直是闻所未闻!

    虞幸心中一动,知道正戏来了。

    他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错愕:“赠予我?克利福德先生,您是否弄错了?我并不认识哪位如此慷慨的先生。”

    “是伶人先生。”艾文出了这个名字,同时仔细捕捉着虞幸脸上的每一丝细微变化,“他他与您之间或许有些误会,希望能借此画,表达他的歉意与敬意。”

    周围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哗然。

    伶人?

    首先,谁是伶人。

    很快,消息灵通的人解释起伶人的身份,伶人就是那个气质独特、与拉斐尔先生相谈甚欢的调查员。

    于是周围的人更加疑惑了。

    没人会怀疑一名理想国调查员的财力,尤其是明显比大多数同事更高一级的那种强者。

    可,为什么一名调查员要花大价钱买下一幅画作,送给同事?

    为了示好?他们之间曾经有龌龊,而伶人想要弥补?

    真是有意思。

    人们八卦的天性熊熊燃烧,目光不断流转在相隔很大一段距离的两名调查员之间。

    芙奈尔夫人也惊讶地看向虞幸,低声道:“伶人先生?你们这是?”

    虞幸在听到伶人名字的瞬间,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了然,但表面上,他只是微微蹙眉,仿佛在回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,随即露出一抹略带讥讽的、了然的笑容:“原来是他歉意?呵,这倒像是他的风格,总是喜欢用这种出人意料的方式向我挑衅。”

    他既没有否认与伶人的“不睦”,也没有表现出对这份“厚礼”的欣喜,态度暧昧而耐人寻味。

    艾文心中大定,看来伶人所言非虚,这两人果然关系不佳。

    他趁热打铁,语气更加真挚:“伶人先生坚持如此,并且已经支付了全款。他,唯有虞幸先生您的气质与眼光,才配得上这幅星空。他希望这幅画能由您来收藏,而不是”

    艾文本想“落入俗人之”,引用了伶人的原话,进一步刺激虞幸,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周围有多少人,如果他敢这么,一定会受到厌恶。

    于是,他改口:“而不是留在他的中。”

    虞幸沉默了片刻,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充满好奇与探究的视线,最后重新落回艾文脸上,嘴角那抹讥讽的弧度加深了些许,带着一种仿佛看穿一切却又懒得点破的傲慢。

    “既然他如此‘盛情’,而克利福德先生也同意了这笔交易”虞幸缓缓开口,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,“那我便却之不恭了。我也很想看看,能让伶人用来‘道歉’的画作,究竟有何等不凡之处。”

    艾文强忍着心中的喜悦,努力维持着表情的平稳:“太好了!那么,按照伶人先生的要求,以及为了确保画作交接的私密性,星空将不再进行公开展出。稍后画展结束后,请虞幸先生移步休息室,我将亲自为您展示并交接这幅画作。”

    “可以。”虞幸淡淡应道。

    一场看似由“私人恩怨”和“艺术馈赠”包裹的交易,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达成。

    压轴之作尚未露面便已易主,赠予了一位身份特殊的调查员,这戏剧性的一幕立刻成为了画展尾声最爆炸性的新闻,迅速在宾客间传开。

    没人会提出异议,起码表面不会。

    芙奈尔夫人看着虞幸,饶有兴趣地笑着,开玩笑似的:“看来你和那位伶人先生之间,故事不少。”

    她顿了顿,又道:“不过,既然他愿意用这种方式表达歉意,或许你也该给他一个会?”

    她显然将这场赠礼理解为了某种和解的信号。

    虞幸不置可否地笑了笑,没有解释。

    伶人给他递了一枚鱼钩。

    但鱼不是他。

    真正的鱼已经带着喜悦的心情咬钩了,正期待着主动游向那看似美味的饵料呢。

    就在宾客们引颈期盼,等待着压轴之作星空揭幕的时刻,艾文克利福德再次站上了前方的讲台。

    灯光汇聚,将他略显苍白的面容照得清晰,也映出了他脸上一种混合着遗憾、激动与某种难以言喻的释然的复杂表情。

    他轻轻敲了敲话筒,待场内低语声平息后,才用一种饱含情感的声音开口:

    “诸位尊贵的来宾,感谢诸位今晚的耐心与厚爱。在画展即将步入尾声之际,我有一项重要的、或许会令部分朋友感到失望的消息需要宣布。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好奇的脸庞,尤其是在几位原本表现出浓厚购买意向的富豪脸上稍作停留,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歉意。

    “关于本次画展的压轴之作——星空很遗憾,它将无法按照原计划与诸位见面了。”

    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讶和失望的低哗。

    艾文抬起,做了一个安抚的势,继续道:“请诸位稍安勿躁。这并非因为画作本身存在任何问题,恰恰相反,是因为它过于完美,过于契合某位独具慧眼的鉴赏家的灵魂,以至于在它尚未公之于众前,便已经找到了它命中注定的归宿。”

    他的话语带着诗人般的夸张与煽动性,成功地将众人的注意力从“失望”转移到了“好奇”上。

    “就在刚才,我十分荣幸地收到了一份难以拒绝的请求与一份无比慷慨的出价。”艾文的声音提高了一些,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激动,“来自理想国的调查员,伶人先生,他以双倍的价格,买下了这幅星空!”

    目光瞬间聚焦到了站在人群一侧,正悠然端着酒杯的伶人身上。